Ryan_小满

哈喽!这里是小满!

因为始终是没有办法拾起那份心情,所以姑且当做一种放弃,让小满成为一个任性的自己。

最近会把其他id的同人文搬运过来,如果不能成为让你开心的存在,就请勇敢直接的挥手说再见,正确看待取关,我准备好了。

爱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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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钱】彼岸畔,花与叶的相见

    承蒙定西太太不嫌弃,放在《食色性也》本里的一篇甜文,但是全篇却没有开车,意不意外?惊不惊喜?


    ---彼岸畔,花与叶的相见--- 

     

    一世六七十年,要见过多少人,走过多少路,看过多少风景,经历多少磨难,才算是尝尽人间的酸甜苦辣,才能找到不断转世为人的意义。

     

    妖生千年,忍受无尽的寂寞,抵抗千万的威胁,遭遇痛苦的天劫,最后飞仙者不过寥寥,过不去的就堕成魔怪,又有几人逃得过人神共愤。

     

     

     

     

    一.山林幽静

     

    阿尔感觉到一点点累,浑身上下就像骨头散了架一般虚弱无力,他想坐起来,但是手臂和腰部都用不上力气,只好先尝试着睁开眼睛。

    幽深的森林里生长着高大茂盛的树木,层叠的绿叶几乎将蓝天遮了个彻底,他睁大了眼睛看着这个陌生的世界,并不会让他讨厌或者畏惧,偶尔在视野中飞过几只黄色或蓝色的小鸟,奇幻的如同梦境一般。

    耳畔响起越来越清晰的声音,阿尔仔细听了听,有流水的乐动,有飞鸟的鸣唱,有草地或者树叶随风摆动的舞步,还有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谁?!

    他心里一惊,脚步声却在这时停止了,他偏过头去看,一个高大的身形便出现在眼前,从头到脚被他扫视过一遍,素衣白裳,墨发金瞳,细长的眉峰,媚人的桃花眼正微笑着盯着他看。

    阿尔突然想起邻居先生说的一句话: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昔日还不解为何先生要死在牡丹花下,见到这人却明白了,当真是白活一世也不如同美人相处一夜来的让人深刻。

    “你好像胆子很大,”他没有开口,声音却清晰地传入阿尔的耳中,而他早已不在乎这些奇怪的情况,只是傻傻的笑,那人见他不说话便继续问,“感觉怎么样?”

    阿尔动了动身子,表示自己此刻的无可奈何,“动不了,一动就很累。”

    他却只是莞尔一笑,挥了挥手,阿尔立刻感觉到身上有几处异样的感觉,就像一条蛇蜿蜒着爬过自己的身躯,想到这里他开始害怕,在十四岁孩童的眼里,蛇便是最可怕的存在。

    但其实呢,那不过是从旁边大树枝干上蔓延下来的藤蔓罢了,与其说禁锢着他,倒不如是在保护着他,沾染上植物的味道,那么他便不容易被鬼差发现。

    身体获得轻盈的一瞬间,阿尔跳了跳,起身的时候用力过猛了一些,竟一下子腾飞起来,他还没来得及惊呼,便被王耀一把抓住,明明还站在不远处的人竟一下来到自己身边,看着近在咫尺的美人,阿尔心里只剩下满满的惊喜和悸动。

    他们一起落地,阿尔再也不能忽视这些他所未曾见过的现象,奇怪有趣的树木、突如其来的能力、仙人一般的男子......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的不同寻常。

    “你,你是神仙吗?”

    王耀却笑了,将双手背在身后,阿尔看到他提起左脚用脚尖在地上点了一下,接着,眼前一白,王耀站立的地方出现一只陌生的动物,看起来像只未成年的小狮子,却有着梅花鹿的长角,还有飘逸的长胡子,脸部和四肢有些红色的纹路,姿态尽显高贵优雅。

    “准确来说,我是妖。”

    阿尔就这样愣愣的站在原地,长大了嘴巴,蔚蓝色的眼睛不停地眨着,是震惊,而非恐惧,他知道那就是王耀,所以无论他是什么样子都无所谓,更何况他的本体不比他本人逊色。

    “哇~~”

    阿尔先是将攥起的小拳头抵在胸前,嘴角大幅度的向上弯起,他很开心,很喜欢王耀这个样子,然后伸长了胳膊欢呼,大步跑过去,扑到王耀的身上,用脸蹭着他洁白柔软的皮毛。

    王耀也不介意他这样做,扭过头去张嘴衔住阿尔的衣领,用力一甩将他稳稳地接在背上。感觉到王耀往前走,阿尔立即抱住他的脖子,不多久便换作了奔跑,所有的景物都在急速地向后退去,很快就像打翻了各色颜料似的画板,他忍住想要尖叫的心情,只是眯了眼睛以便不受强风的袭击。

    王耀跑的比鸟还要快,但不如鸟儿飞的远,他始终在树下奔跑,从不去接触阳光。阿尔弯下身子,凑近了他的耳朵,伸手指着右边不远处明亮的一方天地,被阳光照射着的草地,铺满了奇异绚丽的花朵。

    “大哥哥......我想去那里玩可以吗?”

    但是王耀没有回答他,更没有停下脚步或者改变方向,他仍在向前跑着,前方才是他们的目的地。

    一个山洞,从窄小的洞口进去,是铺设还算完整的小居室,王耀把他放下,换回人形仔细地叮嘱他,“一定不要让阳光照到你。”

    阿尔稚嫩天真的眸子里透出不解与委屈,王耀转身走向洞口,低下头沉沉思虑接下来将要说出口的话,“现在的你只是魂魄,肉体早已不知去向,那看似温暖的地方,不适合现在的你。”

    他并没有直接说出死亡这个词语,阿尔倒是很快理解了他想表达的意思,将眼角溢出的晶莹液体憋回眼眶,揉进体内,他伸了伸懒腰,假装惬意。

    “那岂不是永远都不受限制了?不用挨饿,不用被逼着念书,不用忍着冷熬着热。”

    “傻瓜,这本身就是一种限制。”王耀蹲下来揉着他软软的黄色头发,弯起的眼角流露出的不知是同情还是迟疑。

    “那你会永远陪着我吗?不会留我一个人?”阿尔用食指轻轻勾着王耀的衣袖边缘,牵扯着却不敢用力让他发觉。

    “孩子,是你在陪伴我。”

    被王耀宽大温暖的手掌抚摸着,即使是再躁动不安的心也变得平静,这是一种魔力,仿若生来具有一般,即使再狂傲不羁的性格也会在一人面前变得软糯,不是心怀心怀敬畏,便是满腔爱意,这是在阿尔见到王耀的第一眼就决定了的,他开始渐渐接受这个现实,“我叫阿尔,大哥哥你呢?”

    “王耀。”他轻轻一笑,站起身子,“放心吧,我会让你快乐的度过每一天的,倘若你厌倦了,我送你走。”

    “去哪里?”他有些着急的询问道。

    “去你应该去的地方,转世再次为人,经历轮回。”

    王耀低头便看到阿尔,他的眼睛亮亮的如同璀璨星辰,充满着不安与激动,即使面上表现的再欣喜,也不过一个孩子,不知道何谓时光,不知道成长与变化的美好。当然,只要阿尔愿意,在他的庇护之下他当然可以永远以这个状态存在下去,只要不见光,怎样都好。

    但是孤独的滋味他又如何体味,稚嫩的年纪里,畏惧的仅仅是未知罢了。

    王耀拥他入睡,其实并不需要,但是给魂魄铸造一个可以暂时习惯安身的形体总是需要耗费一点力气,阿尔很快闭上眼睛失去意识,但是王耀还清醒着,越是运功的时候就越是清醒。

    脑海中开始回忆起见到阿尔时的场景,或许孩子自己已经记不清了,一个四处游走仿若木偶般呆滞的小小孩童,他是在哪里与肉体分离的,死亡的那一刻他又经历了什么事故,王耀无从得知。

    他只知道这个可爱可怜的魂魄游走到他栖息的山丘,通过重重障碍的封印,或许正是因为失去了意识才会成功来到他的面前。

    总之,王耀认为这是他的注定,与太阳神约定留在这小小一隅天地已近三千年,阿尔的出现,无疑于是他的甘露,甚至是他的救赎。

    所以他借助神树的力量隐瞒了阿尔飞存在,想要这个孩子留在他身边,从未像这次一样听从心底真正的声音,哄骗走了鬼差,然后唤醒了阿尔。

    尽管知道这很自私,但是他不愿放手。

    尽管知道前方会给自己带来诸多麻烦,也依旧愿意继续。

     

    阿尔起初很听话,会乖乖地让王耀用法术哄他‘入睡’,在太阳陷入地平线之后唤他‘醒来’,然后跟着王耀去山涧泉边打坐,和会说话的山鹿聊天,与白狮赛跑,适应自己的躯体,熟悉山里的环境......享受着王耀带给他的可能拥有的快乐。

    他最大的兴致起初是一些动物,平常的、珍奇的、漂亮的、奇怪的,这带给阿尔许多快乐与惊叹,但终究不够,他很快就对它们失去了兴趣,变得郁郁寡欢,坐在泉边托着腮无所事事,随手拿过一块小小的石子,扔向水面,看它荡起一圈圈的涟漪,波动之后又恢复平静。

    王耀带他去自己种植草药的园子里,这是属于他的小天地,但是王耀愿意分享给阿尔,阿尔也愿意接受王耀的邀请,会在清晨的时候给他们浇水除虫,愿意在花草睡眠的时候坐在田埂间阅读王耀的藏书。皎洁的月色,幽静的虫鸣,微弱的花香,这时他会觉得心情很平静,安静的如同这山谷一样。

    他最爱和王耀一起坐在月下,一人吟诗独酌,一人静坐凝视。王耀的脸是他永远看不厌的风景,他开始觉得王耀才是他留下的唯一理由,可以不用成长,不用热闹,只要他的陪伴。渐渐地,这种感觉越来越明显,几乎成为一种既定的事实。

    两年后,王耀又开始教他使用法术,阿尔可以凭借自己的能力去驱使,去变化,他本以为孩子会学习几年,但终究还是低估了他的能力,阿尔掌握了他所能使用的所有能力,不过两年便得心应手。所有,却不是全部,毕竟妖的绝大多数能力是鬼所不能拥有的,两者终究还是有较大的差距。

    所以当阿尔缠着王耀教给他更多的法术时,王耀迟疑许久,最后也只能如实告诉他,这已经是极限了。

    “那有没有鬼魂专属的法术呢?”

    “有,但是你绝对不可以去钻研,因为会伤害到别人。”

    王耀说的凝重严肃,阿尔准备好的一些撒娇卖乖的话就全部堵在嗓子眼,硬生生给吞了下去,以他对王耀的了解,直接拒绝的事情怕是真的不可以去做吧。

    “你不喜欢?我以为妖怪是不会在意凡人的性命的......”

    “不,阿尔,你记着,世间万物本无区别,神也好,魔也罢,都不过是对心的修炼不一样而已。我虽生来为妖,但养我者和那些神无异,均是这偌大的天地。无欲无求,循着天地法则行事,所以我才有机会避开那些天劫,安心与你在这里相处。”

    “避开天劫...那代价是什么?”

    “代价......便是永远处于黑暗之中,不被普世的阳关寻到,不被录入天数之中。得到就会失去,有黑便会有白,世间的定义不过如此。”

    “是,先生说的我都明白了。”

    所谓明白不过是记住罢了,眼中的神色透露出他的不解,不解,只是暂且搁下,就像王耀之前告诉他的一样,日后就会明白了。

    王耀抬手摸摸他的头,似是安慰阿尔,又像是在安慰自己。

    他早已注意到阿尔的厌倦,思量许久,终于决定带他往山下去,黄昏出发,黎明再回来,虽说夜间的人们都睡下了,但这无碍阿尔寻找他的快乐,在山里的四年时光俨然成为他与尘世的隔阂,重返后的一切都是新鲜的,哪怕是记忆里曾经最熟悉的存在。

    王耀不允许他和凡人接近,他的身份会给脆弱的人们带来伤害,于是阿尔便会远远的看着,假装自己的参与。摘些花朵编成花环挂在受伤小妹的窗前;去田埂里踩着泥土随手抓一把嫩绿鲜美的麦穗吃下去;雪夜里招呼着无家可归的猫狗来生火的破庙里取暖;晴朗的夜空下现身与流浪者们围坐在一起煮一锅不算美味的食物。

    只要夜晚不会过于寂静,他就永远有玩的乐趣,比起与凡人的接触,最多接触的是土地公和山神,他喜欢跑过去听他们讲些有意思的往事,每当这个时候,小小的孩童蹲在地上,托着腮一脸认真与向往,令这些寂寞的地仙们感动又欣喜,对他爱不释手,搜刮了藏在肚子里的事情都说给了他。

    王耀总是额外告诫他们不要给孩子说些恐怖或者伤心的事情,小仙们倒是都听从王耀的话,却挨不过阿尔的追询,最后好的不好的事情一股脑都告诉了他。包括情人的殉情,陌生人的杀戮,甚至还有亲人的背叛,战乱时期的易子而食。

    阿尔就在这些故事中慢慢变的成熟,有些成长,不需要亲身经历。

    “活着代表什么?欲望对人类,不,不只是人类,所有生物都有这种情感,但是,先生,活着的意义是什么?”

    阿尔弗雷德这样问,一个平常的问题却让王耀慌了神,他突然意识到阿尔再也不是他刚认识的那个十三岁的孩童,他已经在这山谷中度过七个年头,虽然样貌看来无差,但心智却已是成年。

    七年的时间改变了他这么多,王耀垂下眼眸沉思,他从不敷衍阿尔的问题,但又不知如何讲清楚,毕竟就连他自己也不明朗,或者是为了什么。他不伤不老。不死不灭,拥有高强的法力和安然处世的条件,不知到为何而活,为谁而活,只知道自己寂寞的度过了三千年的时光。

    不知道,其实只是为了活着,活着,然后寻找希望。

    “意义....就是我们还可以思考意义。可以什么都不做,仅仅是活着,看月亮升起落下,看花开和叶落,登山远眺对远方独酌。”

    “我想让自己活得更有意义些,可是这个状态......”

    阿尔欲言又止,王耀心跳像是漏了一拍似的,一旦孩子有了这个想法,怕是再也留不住了。他可以阻止任何人带走他,却没办法阻止他自己的转身。

    两个人相视片刻终究还是无话可说,这是第一次,以往的他们即使一天不说一句话也会觉得温馨,但现在,只剩了尴尬与感伤。

    “明早一起看日出如何?”王耀能感觉到自己语气中的漂浮,像是天上的云,被风一吹便不知了去向。

     

    阿尔一整夜没有闲下来,他去找了所有他认识的人,婉转的与他们告别,拥抱,走遍了他与王耀一起走过的所有地方,用法术快速的飘动,虽然有很多地方令他想驻足慢慢缅怀,还怕自己来不及。越走越觉得委屈,他喜欢王耀,他想留下来陪着他,但去体验活着对他来说意义更重要一点。

    黎明的时候他返回了山洞,王耀坐在桌前等候着他,面前的一杯浓茶还是满满的,水面浮了一层薄膜反着光显示着他一夜未眠的事实。

    王耀带他去了山顶,悬崖处长着好几株大树,掩成一扇门的样子。或许是随时预防着他后悔吧,王耀笑笑,果然还是存了些期望的。

    他们坐下来,东方的天空有些发白,但终究还是灰色的。几只鸟儿从巢穴里飞出来,渣渣的叫了几声便飞走了,随后世界又变得安静。

    “先生,你会怪我吗?”阿尔小心翼翼的开口,他会觉得很对不起王耀。王耀对他的好他都记在心里,像父母,像老师,更像朋友,但是现在,他要留王耀一个人继续孤单着了,他觉得自己自私,更是无情。

    “一切都是说好的,怎么会怪你呢,我只是担心你啊。”

    云层变得越来越稀薄,空气中流动的凉意也开始变少,这是日出的前兆。阿尔开始激动起来,他已经忘记了太阳的模样,忘记了被阳光照射的感觉,他闭上眼睛,用敏感的皮肤去感受不同于火光的温暖。

    “先生,不,王耀,”阿尔张口说道,一行清泪就这样不受控制地自眼角流下,“如果可以,我真想每一世轮回都与你相遇,我会在喝下每一碗孟婆汤之前回忆你。”

    稚嫩的脸庞与深情的话语充满了违和,王耀却再也笑不出来了,内心像是一片空无似的不再蕴含任何一种情感,面上也是如此淡漠。

    终于还是破开了云雾,光线袭来的那一刻,阿尔开始消失去他该去的地方,转头看向王耀时,他也正看向他,迎着日出的右脸像是燃烧一般耀眼,他想对他说这样子的先生是在是太美了,但什么都说不出来。

     

    最后的最后,他听到两个声音:

    一个近在咫尺,它说每一世我都去见你;

    一个远在天边,它在喊着王耀两个字。

     

     

     

     

    二.夜月皎洁

     

     

    傍晚时分阿尔一个人跑出了村子,已经数不清这是第多少次了。

    村落不远处的这处小山岗成了他最喜欢的地方,和最不喜欢的地方,他将委屈都挥洒在这里,泪水渗入土地滋润了不知多少花草。

    孩子群里最大的那个胖小子不知为何总喜欢说他是怪物,撺掇着其他人一起远离他,其实也难怪小孩子们怕他,和所有人的黑色长发都不一样,阿尔是短短的金色,有着格外挺翘的鼻梁和微微凹陷的蓝色眼睛,虽然父母总说他是上天的宠儿所以生的格外漂亮,可是他也清楚自己的不同给父母带来了多大的麻烦,也在半夜醒来时听到他们的低声商议与无奈的叹息。

    父母曾多次为他寻过名医诊治,但他的身体简直好的不能再好,甚至找到祭祀和巫师,但也没有什么异常。为了改善这种不被喜欢的状态,他本人也不是没有为此做出过努力,做很多家务,会跟着先生背很多古诗词,会主动的去帮助别人......尽管如此,也只是做到让村子里的人不再畏惧他罢了。

    如何让大家接受他,是小小年级的他不得不考虑的问题。活的一点也不轻松,很累,却不敢说给任何一个人听,毕竟以他的年纪,哪怕是哭诉,也会被认为是小孩子的任性罢了。

    阿尔抽泣着走进熟悉的林子里,此时天已经暗了,他还没有停下脚步的意图。虽说这是山岗,但是面积还是非常大的,林子里也没有珍奇的草药或者动物也就极少有人进来。越是往里走去,植物越是葱郁,满满的竟连行走的小路也难寻觅了。

    如果说昏暗的光线和崎岖的山路还不至于令他感到不适,尚还可以低头盯着脚下的土路慢慢往前走着,但在接连的狼嚎出现之后他便开始毫无掩饰的恐惧,双手有些发颤,脚底却感觉有力了不少,潜意识里知道自己随时准备好逃跑。

    不是没有听说过附近有狼出现的事情,只是对他而言,从没有意识到危机竟来的这么快罢了。脚程再快也无法与四只脚的生物比,但是小孩子最大的优势便是灵活,匆匆而过的树影被一一收录在眼中,思量着果然还是要爬到树上去睡一夜了。

    “啊——”

    阿尔坐起来揉揉摔疼的后脑勺,眯着眼睛看向前方模糊的身影,一个高高的男人,身穿着玄色长袍,一手背在身后,另一只手伸向他面前,弯着腰弯起嘴角,靠近了借着月光发觉他是如此俊朗。

    阿尔呆在原地没有动,他从未见过这人,本能的想要逃离,可身子却一点动作也没有。脑子里也变得很迷茫,他在想,比起长相奇怪的自己,怕是眼前这位男子更像是鬼怪。

    “可以站起来吗?”那人轻轻的问,伸在眼前的手转了方向摸上他的脑袋,揉搓着本就杂乱的柔软短发,“要不我来背你吧。”

    说完他便有了动作,手还未触碰到阿尔,他便瞬间弹跳起来,拍拍衣服上看不到的尘土,眼神追踪着他的双手,怕下一刻这双白皙修长的手做出伤害自己的事情。可是男人并没有动作,优雅地将双手都背在身后,转身后说,“不想被狼群攻击就跟我来。”

    “去哪里,我不想跟你走。”他这样说,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阿尔,不要任性,这里并不安全。”他侧过脸来,皎洁的月色映在他一侧的脸上,阿尔这才发现原来他带了面具的,半边的面具做的很是精致,优美华丽的花纹竟让他误以为那是男人生来便有的印记。而未加掩饰的左脸却美得很,恰到好处挺翘的鼻梁,狭长温柔的眼眸,还有浓密的睫毛和薄薄的嘴唇......一切好像,太熟悉了!

    他的眼神似乎很温柔,却也存些其他的情感在里面,有期待和兴奋,或者那是小心翼翼的恐惧?瞳孔并不是黑色的,或许是红色,要么是黄色,在月色的渲染下面格外的耀眼,他天生适合生在黑夜里,却拥有着光一般的气质。

    他的眼神就这样一直盯着阿尔,阿尔在盯着他,蓝色和红色的视线交汇后会发生什么,阿尔只觉得自己的脑海中出现了不属于自己的记忆,他低下头诺诺的回答。

    “我很抱歉,先生。”

    不知何时被男人牵起了手拉着向前走去,阿尔开始平静下来。男人的手掌并不大,比父亲的要小些,但也足够将他整个拳头包起来,和父亲更加不同的是,他的掌心异常温暖,光滑细腻的皮肤却没有渗出一滴汗水,而相反的,他的手心早已湿透,两双交缠的双手仿佛下一刻就会滑开,于是阿尔用了力气抓紧了男人。

    由手心蔓延至周身,明明是凉意充斥的初夏夜,却像沐浴在阳光下一般温暖。

     

    “就在这里吧,过来暖和一下。”他松开抓紧阿尔的手,走到小亭的中间打扫出一块还算干净的地方,搬来一块沉木招呼阿尔坐下来,蹲在孩子面前揉揉他的脑袋,“我离开一会儿,马上回来。”看着男人站起身来,阿尔开始有些不敢让他离开,或许是真的害怕了吧,被他反复揉过的金发的发梢扫过自己的脸颊竟也不觉得有那么讨厌,痒痒的很好玩,他想伸手抓住男人的衣角,却在指尖触碰到后又迅速缩回来,握紧了拳头抱在胸前,手心早已不再出汗,干爽的只觉得凉。

    好在男人没有让他等太久,不消片刻就回来了,怀里抱着一捆干柴和一只野鸡,阿尔冲他笑了,赶忙站起来接过,开始抱怨他离开自己之后心底的恐惧,不再有一丝隐瞒和傲娇。

    男人对他都转变倒像是不惊讶似的,又是习惯性地摸摸他的头顶,便蹲下来处理鸡毛。阿尔自觉的去堆起干柴,一根一根的将它们围成一个小小的山的形状。周围并没有石子让他用来生活,孩子坐在地上抱着手,扬起脑袋闭上眼睛沉思考虑着要如何将火生起来。男人将收拾好的鸡穿在一根木枝上走过来,顺便将杂散的鸡毛掩在泥土下,注意到阿尔的模样后忍不住笑了出来,“你要成佛了吗?”

    “我办不到,”阿尔用手指着柴说。

    男人把手里的鸡交到阿尔手里,“看看这样处理可不可以?”阿尔听话地接过来,又仔细地检查着是否有残余的鸡毛或未摘除的内脏,突然一阵熟悉的味道传过来,他抬起头就看到在枯枝间冒出的一缕缕黑烟,随后砰地爆出一股火花,烧着柴火兹兹作响。

    “喔~好厉害。”他忍不住拍手叫好,却让男人小小吃了一惊。

    接下来的事情交给阿尔,孩子很是熟练地将野鸡架在火上仔细的烤着,看着他嘴里不断的念叨着‘烤鸡’和快要流涎的模样,男人忍不住的笑,然后抬起右手快速地戳了下他柔软的脸颊,“为什么哭?你本来是很坚强的。”

    “我当然坚强,只是...只是......”

    “看来我出现的不是时候,闯进了你的私密时间。”王耀从怀里掏出一块方帕递给他。阿尔懵懵地接过来又傻傻的看着他,男人眼神里充满了慈爱的目光握着他的手将湿润的帕子按到他的脸上,力道温柔地擦拭着脸颊,让阿尔瞬间感觉好受了不少,紧致的皮肤舒缓到最舒适的程度。

    阿尔长长舒了一口气,“谢谢您。”

    依旧是这样,小小的年级却有着成熟的心智,总是这么让人心疼、怜惜。男人这次没有再次将手放在他的头顶上,而是放在他的肩膀上,这似乎是某种信息的传递,不再将他当做一个孩子,而是平等存在的,给予他慰藉。

    “我和别人不一样。”他小声的说着,“和所有人都不一样。”

    “那你认为我和你们一样吗?”他这么说着,眨眨了他的眼镜,“我的眼睛就和你的头发一样,但我觉得这很漂亮。而且......”他说着抬起双手伸到后脑去,灵巧地解开面具的绳扣,在阿尔疑惑的眼神中将那半块精致的面具取下来。

    面具只遮住了右边的脸颊,而阿尔在他的左边,他并没有注意到不同。当孩子悄悄的爬到他的面前时,男人弯了弯嘴角,阿尔已经不想去注意他是否在笑了,男人右脸颊上的伤疤引起了他全部的注意力。

    他并不为此感到怕害或者同情,相反地,他想为此而兴奋。男人脸上的伤疤太过于好看,像跳动的火焰,像初生的红艳花朵,像是太阳神的馈赠象征着活力与希望。

    “这是......出生就有了吗?好漂亮啊!”

    “不是,”他又重新戴上了面具,收起笑容,恢复到最开始平静的面容,“曾经送别一个...朋友的时候,作为违约的惩罚。”

    他不知道男人说的是什么事情,或许并不是特别开心,但他的表情绝对不是伤心或者遗憾,阿尔不再回复他,向前倾了倾身子,抓住男人的手,抬起头来冲他裂开嘴笑了。

    “您的模样,特别好看,虽然那是伤疤。”

    “我喜欢那伤疤,也算是我对朋友的承诺;那你呢,迷人的眼睛和美丽的头发,为什么不喜欢?”

    男人又回到了最初的交谈,应该说他非常在意,能够让阿尔伤心到流泪的事情究竟是什么。孩子有孩子自己的尊严,是成熟的大人们所不能理解的,但是前世的他并没有为自己与众不同的相貌而在意过。

    “......我只是讨厌,被他们讨厌的感觉。”阿尔放开了不少,这句话也说得很轻松,仿佛在见识了那道好看的伤疤之后就不在意了。

    男人却是突然醒悟一般:啊!对了!阿尔这孩子是一直很喜欢和人们打交道的!

    看着孩子憋红了脸,无处安置的双手在胸前变着法儿的揉捏出可爱的形状,可爱的样子一如既往,男人知道,他还有其他的话要说。

    “我很努力的,可是一点效果都没有......”

    “会有的,”他这么说,并非是安慰,远处躁动的声音表明了一切,只是现在的阿尔还不能知道。

    他将散发着香味的食物拿起来吹吹递给阿尔,示意他赶快吃下去。这是他第一次看阿尔吃东西,食物塞满嘴巴,鼓鼓地不住拒绝的模样格外可爱,待他吃饱之后,男人向孩子张开双臂,“过来我怀里睡吧,醒来一切都会变好的。”

    “我会弄脏了您的衣服。”阿尔摇摇头拒绝。

    男人一把将他拉过来抱在怀里,“别再任性了,快点睡。”说完抬手捋顺他的头发,从头顶的发旋开始到耳垂边的发梢,困意袭来,阿尔毫不客气地打了个呵欠,翻动身子为自己寻一个舒适的角度,闭上眼睛。鼻尖充斥着奇怪的味道,像花香,又不太像,或者是某种奇怪的草药的味道,还未炮制。

    是药农吗......穿着这么高贵应该是大户人家的公子吧,或者是云游的神医......小时候给我看过病吗,好熟悉的感觉......

     

    “我们见过吗?”

    “见过。”

    “那时我很小吗?”

    “就是个小孩子,其实现在也是小孩子。”

    “我现在是大孩子了,不是小孩子......”

    “嘘......”

     

    舒适地一觉到天亮,阿尔从地上爬起来,身上还盖着男人的衣服,他忍不住埋头深深嗅了嗅这独有的味道,趁着男人不在的时候。衣服还在,人应该也会在的,阿尔这样想,就老老实实地坐在原地等待着,顺便处理了昨晚吃剩的食物和灰烬。

    阿尔哼着小曲儿,双腿不安分的抖动着,环视着收留了他一夜的小木亭,原来竟这般破旧,在角落里还缠绕了不少的蜘蛛丝,甚至在一张特别大的蛛网上趴着一只浑身雪白的蜘蛛,这可不多见,阿尔控制不住便多看了几眼。

    太阳很快就升起来,周围的树木太过密集葱郁,只有断断续续的光线从树干的缝隙里射过来,拉出来很长很长的影子。脑海中突然冒出来一个想法,可以在这里盖一间房子,他和那男人住在这里,修一条长长的小路通向外面,或者可以多修几条,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如何到这里;再种些庄稼养些猪羊......这种日子一定很美好!

    杂乱的声音逐渐变得清晰,他知道这不是男人回来的脚步声,阿尔警惕地站起来,一手紧紧抓着男人的衣服,希望他可以早点回来。虽然只相处了一个晚上,但他愿意去完全信任那个人。

    而被他信任的那个人,在村子里的人找到他之前,都没有出现。

    当然,村民们找到他之后,更没有出现。

    “他很快就会回来的,他回来找不到我会担心的。”他拒绝和人们一起回去,不断往后退去不让他们抓住自己。

    “孩子咋这么固执,为了找你这附近我们搜遍了,真的没有人。”

    “衣服还在这里的!”说完他指指身后,却蓦地发现早已没了那件玄色长袍,取而代之的是一只灰色的小兔子,不怕人似的在那里吃着青草,抬头看着阿尔时粉嫩的鼻子还不断地抖动着。

    意料之外的阿尔变得茫然,他忽然觉得昨晚发生的一切就像一场梦似的,迷幻而美好,但嘴里的肉香还如此浓郁,布料的触觉也很清晰。他没办法说清楚这种感觉,就像他满心期待的人突然变成一场似真似幻的梦境一样。阿尔能听到人们的窃窃私语,他们以为他遇上鬼怪了,被迷了心智。

    或许他真的不是人吧,但是......阿尔走过去抱起兔子,神情有些忧郁,低头闷闷的说,眼睛却干涩的流不出一滴泪,他自己也不确定是否在伤心,“我们回去吧,谢谢你们来找我。”

    “傻孩子不要伤心,胖子被他妈狠狠地训了一顿,是我们对不住你哟,我们回去好好的哈!”

    有什么关系呢?

    我只是想和他在一起而已。

     

     

     

     

    三.阔野相逢

     

     

    阿尔抬手擦擦脸上的汗水,正午刚过,烈日当头,恰值夏日最放肆的时节,行走的过于着急竟开始有点头晕,早上接到任务的时候更没有意识到目标人物竟如此厉害,打伤了他的同伴们快速的逃掉了,事情紧急的情况下也没顾得上牵一匹快马,追了接近十里路渐渐意识到已经跟丢了他的疑犯。回头也来不及,更不想到这里放弃,但是想想疑犯与他一样也是徒步,一路上没有任何人或村庄,速度总不至于快他许多,心里多少存了些侥幸,若他脚步再快一点,就可以追上了。

    前方不远处是一片林子,树木荫郁着充满了清凉的氛围,阿尔停下脚步四处望了望,思考着若是疑犯来到这里面临选择的时候会做出怎样的决定。左方是一条大河,在没有船的情况下游泳都是危险的;后方是空旷的原野,若折回去势必遇上他;右方倒也是一条可行的路,但稍有观察和思考都不会选择,因为长满芦苇的湿地,沼泽的可能性太大。

    但是前面的林子里,也是危险重重罢,其实没有入口与小路,周围没有村落和人家的地点,哪里都不安全,哪个方向都是有可能的。

    随意吧!阿尔这样做了决定,扶着剑的右手用力握紧,重重的呼出一口气,迈开双脚往前走去。

    事实证明他是对的,拨开草丛走了不多远便看到被肆意虐待过的灌木丛,散落的茎叶还很新鲜,枝干折断处渗出些白色的汁液还没有完全凝固。阿尔弯了嘴角,重新找到了可循的线索,于是顺着植物给的引导快速行进。

    越往前走植物被破坏的越是严重,阿尔停下脚步转身往后看去,终于发现了一点端倪,只有一种叶片边缘发红的植物被那人折断,而且他突然意识到,这种植物他并没有见到过。

    没有见到过就意味着陷阱和危险。

    追捕犯人在其次,阿尔往一旁跑去,尽可能的远离危险地界,与此同时,手指渐渐变得发麻,连剑都抓不紧几乎掉落在地。慢慢的是手臂和脚趾也感觉到酸麻,以轻功了得著称的捕快此时却像是一个近百老人一般再也没有一点力气去支撑自己的身子,先是迈不动腿,后来连站立也成了问题。

    费力抬头想辨认一下方位和周围情况,竟连视线也变得模糊。只有一道白色身影在眼前不远处晃动。

    他在说什么?阿尔用力握紧拳头,努力集中注意力也没用,指甲陷入肉里却没有丝毫痛感。是毒吧,不用多想都知道是毒吧。

    阿尔苦笑一声,逢林慎入,最简单的兵家哲理竟被他忘得一干二净。

     

    干柴烧的热烈,火苗随风吹动在眼帘上明明暗暗的闪烁着,让睡梦中的人总觉得不舒服。还有越来越浓烈的香味和此起彼伏的蛙鸣,令本该静谧的夜晚充满了喧闹。

    月色如水般洒满了天地,在没有树荫遮蔽的空地上更如同白昼一般明亮,要么,满月就是遮了面纱的太阳吧,害羞的爱情不会太过炽烈罢了。

    但懂得的人都知道,嫦娥的爱情似火,而太阳神的爱情却是冷寂又低调。有时想象和事实并不相称,或者完全相反,所以未来充满了无尽的不确定性,所以我们才对未知充满了期待,才对约定如此珍惜而重视。

    阿尔醒来的时候头脑还不是很清晰,缓缓睁开眼睛的同时不忘站起来迅速感知周围的环境。但是身体状况有些差的他却来不及休整自己,明明已经站起来了,却还是因为眼前发黑和双腿发软而再次倒地。

    这时他听到一阵爽朗的笑声,从近在咫尺的前方传过来。用力紧闭自己的双眼,而后缓缓睁开,面前是一堆正在燃烧的火,一白衣男子正坐在火堆前暖暖的笑着,一手拿了一个烧好的鸡腿,一手随意地持着一根木棍。男子的笑容实在太过暧昧,若不是他当真不认识对方,怕是认为那是自己不记得了的多年前的挚友。

    虽然刚刚过去的事情有些乌龙又丢脸,但也幸得这段时间让阿尔重新回忆起他晕倒之前的事情。所以面前这人,是他的救命恩人。阿尔立马原地站定,正身行礼,“多谢这位公子相救。”

    对方倒也没跟他客气,点点头接受了致谢,顺手将手上的木棍支在燃烧的火堆上,朝他递过烤好的肥鸡。阿尔走过来,他还有些懵,目前的状况让他有点摸不着头脑,当然更多的情绪是感恩。接过来顺势坐在那人身边,近距离嗅着诱人的香味,阿尔再也不能忍受肚子传来的反抗,偷偷瞄了一眼男人,见到他宽容又期待的眼神后,尴尬地扯出一个弯起的嘴角后吃了起来。

    “先生的手艺很好。”他由衷赞扬,早已不在意嘴角是否存在着什么多余的东西,所以他也不会知道因为自己的糗态才是让对方一直乐得不停的原因。

    “连着三次都叫我先生呢......”他依旧笑眯眯的样子,却在说完这句话之后停顿了一下,像是无奈似的摇摇头,他随后说道,“你可以叫我王耀。”

    “王耀!”阿尔念出这个健气的名字,“我会记住你的名字!”他这样说,毕竟在他眼里这样才正常,两个年龄相仿的年轻人交往之中就该舍弃那些所谓的礼节与疏远,他向来喜欢这样,自小在衙门长大的他对于朋友的追求可谓积极。

    当然,也会记得他的恩情。

    “虽然不知道你是怎么救了我,但我知道是你救了我,所以让我来为你做些什么,或者以后你来找我。”

    “你能为我做些什么?”王耀抬头望向天空,此时已过夜半,月亮小小的挂在一方,还不如星辰的光辉,也许再过不久就会见到初生的太阳了。明明前不久还是那么明亮的,时间过得真快。

    “等天一亮我们就出发,我需要你背我走出这片诡异的林子。”

    阿尔虽然不懂王耀这样做的理由,或许只是为了不让他有所亏欠而随意想出的主意,简单不过的要求,但他还是迟疑了。

    “我还要......”

    “你已经追不上他了,再往前走只是白费力气而已。”王耀打断他,直白的说出他的现状,没有多余的表情,遗憾或者窃喜,只是叙述和平静而已,坐在矮小的木桩上打坐似的盘着双腿。

     

    阿尔终究是同意了,毕竟除此之外他也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些什么,不过一想到回去跟大人汇报时,不得不说自己花费了一些时间去背一个男人前行,这是他应该做的事情,听起来却有点奇怪。

    王耀看起来羸弱重量却不轻,最初压在阿尔的背上时并没有太过感觉,却在步行一段之后骨头开始酸痛,他咬紧牙关坚持着,想象着如果自己因为受不了而说出放弃的话,身后那个人会露出的表情。

    温润如玉的谦谦公子总是安静的笑着,阿尔从未见过这样的人,就像是书中刻画的圣人一样,一言一行均是完美的表现。正是因为这样,他有种直觉,若王耀愿意使坏,那他会坏的寻不到一丝反驳的理由。

    “看,你喜欢的雏菊。”

    “我不喜欢花,花是女孩子喜欢的。”阿尔长长呼出一口气之后才说出这句话。

    王耀稍微用力支起上身,视线飘到远处的草地上,思虑片刻后还是放弃,摘些五彩的花朵然后带到阿尔的头顶上,虽说这件事情他为他做过很多次,但面对着已长大成人的阿尔,这情景想想就很怪异。

    他又安稳的趴下了,胸膛贴在阿尔坚实的后背上,这感觉奇妙又陌生,倒是不错的。一手牢牢握住他的肩膀,一手伸到他的头顶上,随意又小心翼翼的把玩着柔软的金发。一百年前的孩子因为这头漂亮却与众不同的发色而哭喊,不知这次又是如何看待的。

    不过直觉里,阿尔的成长很是健康,至少是平稳的。

    “我们到了,王耀。”

    阿尔不顾自己颤抖的嗓音喊道,他的双臂已经隐隐发痛了,小腿像是注了铅一般沉重,尽管如此,他还是在最后的路程中加快了脚步,直到在林边最外面的一棵树下停止脚步。

    王耀跳下来,看着弯腰喘气的阿尔,他往旁边走了几步来到荔枝树下,踮起脚尖摘下他触碰到的第一颗荔枝——代表生涩的绿色,表皮上布满圆润的凸点,小小的躺在王耀的手心。

    阿尔看着他的动作不由得吞咽了口口水,他的确很渴,而且王耀摘的那一刻看起来很酸。他刚想站起来也去摘些来吃,就见到王耀将手伸向了他。

    “吃吗?”

    阿尔有些愣怔,搞不懂为何王耀会将它递给自己。拒绝显得不合适,更显出自己的挑剔,但若不拒绝......光是想象也能感受到喉咙处传来的酸爽。

    阿尔到底还是接受了,在王耀安慰的眼神中塞进嘴里,但出乎意料的,想象中的酸并没有传来,而是一股说不清的苦涩。他下意识的想要张口吐掉,但视线中又出现了王耀的面容,他忍耐着反胃将它直接吞了下去。

    王耀也不恼,只是拂拂袖子,背过双手。

    “往西北方向走,用你最快的速度。”

    阿尔朝他指的的方向看了一眼,西北方正是那一片看似沼泽的地方,正想多问王耀些什么,却在转头之后,再也见不到他的身影。

    他的第一反应是惊叹,惊叹王耀的功力强大。但是转念一想又觉得到处都充满了不可思议:醒来时没见到任何药物是怎么解了他的毒?明明是树上结的荔枝怎么满口都是苦药味?近在咫尺的人在不发出一丁点动静的前提下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是谁?

    他说的话可不可信?

    “傻了吧,如果他想害我怎么会救我呢?!”

    阿尔自言自语,心里下了决定,西北方向是一定要去的,用最快的速度。

     

    穿过那片荒地并没有耗费他太多的时间,接下来的路程则顺畅很多,他一直超前走去,直到他遇上了一个村庄。

    村子的入口处没有石碑标明这是什么地方,一眼望去能看到几户建造的不错的房子,这应该是一个富庶的村落,他走过去,几个老人团坐在一起在树荫下聊天。

    “请问,”他鞠了礼,“这两天是否有陌生的人经过这里?”

    老人们却没有回答他,面面相觑却都不开口,视线不住的扫过他的脸,让阿尔直觉这其中大有问题。

    “没有,什么都没有。”

    一个老人终于回答了他,阿尔心道果然是这样,明知道他们在隐瞒些什么,他却想不到更好的说辞。老人们都在打量着他,或者说是在打量着他穿着的官服,赤裸的目光毫不掩饰他们的嫌弃,这反倒激起了阿尔的求胜心。

    阿尔装作离开,在村外不远处的大树上一直呆到夜深才偷偷进入到村子里面。不知是味道过于浓郁还是嗅觉超乎寻常的灵敏,自他靠近村落之后便嗅到两种截然不同的气味,一个如花蜜般清香,一个如腐烂般恶臭。

    他循着香味走,却突然感到肩膀被人擒住,下意识的抓住对方制服他,却被对方抢先一步控制住。

    “走错了。”他说,熟悉的声音让阿尔既安心又惊讶。

    “王耀?你怎么在这里?”

    “这个不重要,循着臭味走,无论最后你见到的是谁都不要怀疑,直接拿下他。之后,用黑布罩住他的头,一刻不停的赶回衙门,他擅用毒,但你如今已是百毒不侵,所以之后的事情全由你负责。至于这个村庄大可以交给其他人搜查。”

    “你怎么知道这些?”

    “快!”

    说完抓起阿尔的手腕强行拽着他往前跑去,他的速度很快,快到阿尔将自己的轻功发挥到极致也有些费力。王耀的手指很纤细又光滑,但骨节分明力度也很大,阿尔能看到王耀的发尾在风中被吹起来,摇摆中变得凌乱,他突然很想为他梳妆,像想象中的新婚之夜一样,不过对象却从自己的结发妻子变成了王耀。

    还未等他浮想太多他们便已经到了目标地,一处灯火通明又散发着恶臭的地方。仅从院子的情况看不出到底是为什么这般臭,

    阿尔看向身边的王耀,希望能得到他的解惑,但遗憾的是,王耀又不见了。阿尔甚至对此都不会感到诧异,仿佛心底早就做好这个准备似的,他只是有些寂寞。

    不过现实也容不得他对此做太多感慨,院子里的人发现了他,阿尔只能拿起手中的剑与那人交战。

     

    他以为王耀会在他处理完这个案子之后出现,可是他没有;

    他以为王耀会在他办案遇到困境的时候出现,可是他没有。

     

     

     

     

        四. 花楼旖旎

     

     

    京城,夏日的太阳不会那么炽烈,但来来往往的人潮将气氛炒得仿佛将人要烧化似的。没有风、没有树,只有在身边经过的人和车马,还有他们呱噪的话语。

        阿尔坐在墙边太阳照不到的角落里,屁股下面是一堆叫不出名的杂草和野花,湿润的凉爽,竟让他感到一丝惬意。父亲已经回到家中,比起哥哥们战战兢兢的讨好,他更愿意躲避。不过问题就在于,他完全不知道该去哪里虚度光阴。

        酒楼人声鼎沸,在炎日的夏日的笼罩下显得格外闷热,偏偏里面的人们很是享受这样的热度,端着瓷杯不住的向嘴里灌酒。

        太吵了!阿尔烦躁的摇摇头,于是撑着墙面站起来,用手遮在头顶眯着眼睛看了眼太阳的方向。距离它西斜沉入地面还有些时间,阿尔只好找个称得上清凉的地方,既然城区没有,再往外走走总该是可以的。

        他这么想,也这么做了。

    郊外的空气的确称得上美好,高大的树干延伸出宽大又茂密的枝叶将整条阡陌都遮蔽的严实,还有偶尔从不远处河边吹过来的微风,轻轻撩动他的柔软金发,哪怕是平日觉得烦人的蝉鸣,此刻全部都是远离尘嚣的美好。远处飘荡着妇女们的婉转歌声,清脆嘹亮,像是故意为蝉鸣和流水合拍似的,倒是耐听很多。

    他远远的望过去,看到三四个身着花衣的少女蹲在河边,面前是木盆和各种格式的衣物,手里挥舞着短小的木槌,一下又一下的敲打着,举起又落下断断续续的露出洁白纤细的手臂,隔着层叠的衣物,木槌和石板相互撞击的声音也成了乐曲的一部分。

    阿尔没有再靠近,只是远远的站着,看了一会儿。然后他又发现在自己的不远处,同样有一个人掩在树木的阴影下,看着那群少女,手中的折扇在手腕的翻转下缓缓地扇动着,看起来倒比他更惬意点。那人也看到了阿尔,四目相交下,阿尔突然有些局促,可对方坦然不少,收起折扇向他抱拳微微施礼,阿尔以同样的动作回复,却不想那人笑了,而后转身消失在路的另一边。

    小小的插曲结束,阿尔再没了悠然的心情,少女们的欢快歌声也变得不再吸引他。只好悻悻地走开,找了个更加隐蔽安静的山坡躺下来,睡了一觉。

    等他睡醒已是天黑,倒是月亮皎洁不少,好令着野外看起来没那么恐怖,不知是飞虫还是爬虫的杰作,手臂和脖颈处生了很多小红包,又痛又痒让他整个人都觉得不舒服。

    匆忙赶回城里,也许是入夜还不算太久的缘故,路上的行人依旧是成群结队的不少,或者说比白日里更多一些,反倒没有白日里的排斥,看着陌生的人从身边擦肩而过,心底里升出一种安心感。

    你看,有多少人过的比我更没出息。

    有了比较就会让自己好受一点,虽然知道自己终究要面对的家族,可谁说片刻的假象和谎言不能拥有呢,还有放肆?

    他看着眼前最繁华的店面,拥簇的花朵和毫不收敛的烛光,不断进出的男人们脸上露出的满足的笑容,耳边传来一声又一声的专属于女子的娇喘。如往常一样,也没有让他产生一点的兴趣,他那些哥哥们倒是很喜欢这个地方,总是躲避着父亲和其他大人们的视线偷偷跑过来。

    不是没有好奇过,但他不属于能够屈服好奇心的人,唯独这一次,他突然萌生出这样的想法,是在放肆,更是在刻意报复,偏以他父亲的名号。

    左司马的公子,尽管是旁系,也足够令姑娘们兴奋,更何况这人长得格外英俊。谁都听说司马大人的外域妻子生一子与平常人长得不一样,但常年困在青楼的女子哪有机会去见识,倒是给等来了。

    阿尔在老鸨的指引下坐到二楼的一间隔室中,亲自斟了茶,然后故作神秘的说,“公子今晚来对了,坠玉姑娘第一次现身跳舞,长相可是俊俏了,好多大人们可是做足了准备呢。”

    她又站起来,招呼了一个看起来比较温柔的孩子,使了个眼神让她坐到阿尔的身边,“我可是非常看好公子呢,老身先退下了。”阿尔用余光看了看在身边盈盈笑着的女孩子,而后又将目光移到别处,他能看到二楼有不少像他所处一般的隔室,但无一例外的都拉着帘子隐藏着里面的真实人物。

    “你去,把帘子放下来。”

    本就窄小的空间瞬间变得更加狭小,阿尔突然有点后悔来到这里,但离开又会显得太过懦弱,只好继续在这里继续等待着,喝茶,偶尔问身边那姑娘些问题,都得不到自己喜欢的答案。

    但不得不说,这气氛着实很暧昧,就算身边的女子对他没有太多的诱惑,却也不自主的想入非非,想要在这里任性一次。老鸨的眼神不错,选择的姑娘虽不说令他喜欢,却乖巧的不会讨厌,不然他会早早的甩袖而去。希望让他等待如此之久的人不会让他失望。

    一部分灯火被吹灭了,一部分红烛被点燃了。

    姑娘在他吩咐之前把帘子拉开,展露出外面的景象。长长的石阶不见了,剩下一池仿佛凭空出现的莲池,水波还在荡漾着,莲花红艳艳的开放着,一切都不似假象,尤其是中间那块不知是何材质的舞台,不难看出那是一整块玉石,估计价值贵的令人咋舌。

    绝佳的布景,迎来美妙的女子,面容未见,光是曼妙的身姿就让整个坊间的男子们倒吸一口气,就连阿尔竟也不自觉的点点头表示赞许。

    乐曲从层层帷帐后传来,女子也开始起舞,从脚尖开始,随后是指尖,手中所执的白色巾纱在跳舞旋转中始终掩着她的脸,偶尔露出的眉眼也足够显示出她仿若天仙的妙容。吸引着男人们的目光不断追随着她的身影,像是无形的的丝线牢牢掌控住所有男人的心,就连写女人们也没能逃过。

    除了女人,还有两个人的视线与众不同。一个是帷帐后的白衣男子,专注着他的琴弦;一个是阿尔,专注着帷帐后的琴师。

    在阿尔的眼里,若这场表演算是惊天动地,那么舞步只是形态,而这乐曲才是灵魂,将人心牢牢掌控也好,将目光紧紧锁住也好,失去了乐曲也便失去了最吸引人的部分,而闭上眼睛,整个世界也依旧是那个令人神往的世界。

    可他怎么也不能见到那琴师的面容,只是隔着模糊的帷帐,看到他纤瘦的身材和轮廓分明的脸庞,高高竖起的发不多加修饰,坐的笔直的身体微微向前,偶尔头脑晃动着,看得出他对弹奏的投入。

    阿尔也看的投入,就连老鸨何时来到他的身边都不知道。

    “公子可愿意为坠玉出价?”她压低了声音问道,唯恐扰了他的兴致,但对方却是摇摇头,低下头浅浅的笑了一声,随后抬手指指另一个方向,“同样的价钱,我宁愿要那个。”

    老鸨将阿尔的话带给收拾好东西正准备离开的琴师时,他倒没有表现的太过于惊讶,只要略带无奈似的摇摇头,没有和老鸨将多余的条件便答应下了。

     

    即使再明亮的月色也不能将如墨的夜空照亮,阿尔站在窗前俯身看着楼下的层叠的房屋,因为不是临街的屋子所以眼前并没有太多的烛火,只有偶尔几户人家窗子里透出的微弱火光。

    琴师在告别引路人后直接推开了门,在阿尔狐疑的目光下微笑着进门,而后插上门闩。他站定后仰起头朝阿尔抱拳示意,虽然装束已变,手中的折扇也不见了踪影,但阿尔一眼便认出他就是前不久在河边遇见的那个人。

    “她说你只卖艺,不肯答应我。”阿尔像是故意挑衅说出这句话,端起桌上的茶壶为自己和对方都倒了一杯茶。

    “我来到这里,可不是因为我答应了她。”

    “那是为什么?”阿尔将茶递给他,却不想被拒绝了,只好悻悻的自己喝了下去,全然不管对方眼神中的笑意藏了多少不怀好意。

    等他将空了的茶杯放到桌子上,琴师也坐下来,将他的琴放到桌子上,取下包裹的黑布,问他,“想要听我弹琴吗?”

    “如果只是弹琴给我听,可不值我出的价钱。”

    “那就听完了再说。”琴师甩下一句后便抚上琴弦,专注的神情不亚于在众人面前表演时的程度,阿尔最爱的正是他的这份傲然姿态,于是也老老实实的坐下来,闭紧嘴巴不再说话。

    与伴舞时的悠扬魅惑不同,他此刻弹奏的曲子可谓毫无章法,至少在不谙乐理的阿尔看来是这样,上一刻还是低沉的如同一潭死水,转而换做海面上的惊涛骇浪,在骤风的席卷下狂妄肆噱。阿尔闭上酸麻的眼睛,眼前仿佛出现这景象似的,犹如坐在一叶扁舟之上,随巨浪翻滚流淌,永远不知道下一刻将置身于何处。

    但即使是最狂戾的风波,也不会可怕,因为他听到琴师的手指与琴弦相互交缠的片刻是多么的用力,奏的声调有力而坚定,仿佛一切都还有机会去驰骋着看似不可能的风暴,但......无计可施。

    想象随着乐声戛然而止。阿尔睁开双眼,本不明亮的烛光竟有些刺眼。“为什么停下来?”他问,有些不满足的质问。

    而琴师却很淡定的只是收拾他的琴,小心翼翼的如同在处理一件珍宝。“接下来的乐章,应该由你自己完成,我谱不出。”

    阿尔擦擦额头上沁出的汗水,他并没有听懂琴师在说什么,自从睁开眼睛逃离自己想象开始,他就觉得身上莫名的升出一股火,像是小时候生的那场病一样,烧的全身都不舒服。转头看向窗边,刚刚被他打开的窗户此时依旧是大开着,虽说风还是微弱的,但不至于如此闷热。

    而琴师看着他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这房间里准备的茶水是掺了药的,虽说花楼这样做是多此一举,但对于他和阿尔都不是这里的常客,多做一步准备终归是没问题的。只是阿尔太过大意,这里的老板是没有胆量下毒害他,但是拖他下水的胆量,还是有的。

    “我去叫他们为你准备......”琴师转身欲走,身后的衣料却被牢牢抓住,他小小的吃了一惊,阿尔的抗药性比他想象的要强一些,怕是前世的体质多少起了点作用。

    “坠玉姑娘,此时应该还在等你。”

    “我不要,”阿尔站起来走到他的身后,从后面环住他的腰身,下巴搁在琴师的肩膀上,从口中喷薄的湿气带着飘渺又色情的话语传入他的耳朵里,“我买的是你,我的琴师,告诉我,你叫什么?”

    男人成熟的声音带着些健气,甚至是嘶哑,与小孩子奶奶又温柔的声音不一样,却具有另一种味道,令人回味。

    “王耀,你的先生。”他回答,垂下眼帘浅浅的笑着。但是,慧智如他,终究还是小看了媚药的威力。

    阿尔才不管为何王耀自称是他的先生,他只记住了王耀这个名字,和他好听的声音,就像他的琴声一样,轻而易举的吸引了他。收紧缠绕在王耀腰上的双手,从背后将他抱起来放到床上,欺身压上去,顺手将他手里的琴扫到地上,发出一阵不小的声响。

    王耀终于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正要做个小法术从他的禁锢下逃离,手指还未打出结,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阿尔的手指便打断他的动作,十指交缠着不允许他有任何动作。王耀看着他,他的脸压的很低,仿佛再近一点两人的鼻尖就要触碰到,阿尔原本白皙的脸此刻红的不可思议,双眼迷离着犹如醉酒一般,蓝色的眼球上面浮了一层薄雾,趁着灯光闪闪发亮。

    王耀突然心疼,放弃体内运行的功力,他不想为了逃离而让阿尔受到伤害,他明白自己的法力有多强,但不明白此时身为人类的阿尔承受力又有多差,若因为被他伤害而枉送性命,王耀是绝对不会允许这种情况发生的。

    “我答应过你,每世都会帮助你一次,这一次,我依旧没有理由拒绝。”

    他说完这句话,阿尔停下为他解衣的手,茫然的看着他,然后抬手在他是脸侧轻轻拂过,随后将唇印在他的额头上,“王耀,你是我一生的救赎。”

     

    次日,未到清晨。

    阿尔睁开双眼还在疑惑自己的处境,随后视线转至屋内一处,长长的黑色长发将他从迷茫的状态叫醒,他弹坐起来,盯着那人看了好一会儿,思绪也整理了好一会儿,虽然不可思议,昨夜发生过的那些事情,却是历历在目,清晰的无法否认它的存在。

    他轻声的穿衣下床,来到王耀身后,透过镜子看到他的神情倒不像是生气,这才鼓起勇气说,“我帮你。”

    按理说他并不需要为此而心存抱歉,毕竟在这花楼中发生这种事情理所当然,更何况对方还是接受了邀请自己决定过来的,只是不知为何,他的内心深处总觉得愧对了王耀。他越是平静,阿尔越是心慌,生怕对方突然嘲笑他堂堂司马公子居然有断袖癖好。

    于是阿尔一直为他梳发,王耀的头发很是柔顺,精致的木梳在发间就像是毫无着力似的一直往下落。或许是错觉,他看到发尾有滴晶莹的水珠落下,深入地面消失不见。

    “北边很快就会有一场战争。”

    王耀自顾自的说了一句,随后转头问他,“你打算怎么办?”

    “父亲不会同意的。”一是因为他的母亲来自外域,派遣他去边疆根本是在赌博;再是因为他的父亲在朝中与将军不和,处于个人尊严也不会同意自己的儿子从军。阿尔与他的哥哥们不一样,无法在推举中大放光彩,无法在朝中谋得一官半职,不是因为没有能力,而是他的能力不允许显露。明明熟读兵法,明明擅于排兵布阵,明明精于骑射,却不得不为自己父亲所谓的面子而让步。

    “你在顾虑什么?”王耀直截了当的问他。

    “没有。”

    “那就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阿尔停住手,将木梳放在王耀面前的梳妆台上,似乎有些不愉快,其实是心里有些气愤。王耀能够轻而易举的说出来的话,他却不能轻而易举的做到。他盯着王耀的眼睛,蓦然发现他的瞳孔是金色的,但其他的五官均与普通人没有差异,那眼睛像是有魔力似的,只看了一眼便让他的心静下来。

    “我该怎么办。”

    “去找将军谈,你和你父亲不是同一种人,怎么可以断定他会像讨厌你父亲那样讨厌你呢?”

    “好。”

    阿尔接受了王耀的建议,他再就有这个想法了,只是一直没有付出行动而已,而王耀像是知情似的,笃定的告诉他,他应该这样做。那好,他就这么做吧!

    心里做了决定,浑身上下都像充满了斗志似的精神,他迫不及待的,想要做成这件事,不管能招致来什么后果,现在就想尝试。

    他立刻穿戴好衣服,简单的梳洗。而后将王耀紧紧抱在怀里,右手按住他的后颈不住的揉按着他细腻光滑的肌肤,上面还有他留下来的痕迹。他知道王耀已经涨红了脸颊,他知道他也一样,但是他必须这样做。

    “我是被你吸引的,我愿屈服于你的乐曲,你的眼神,你的每一个动作,我是完完整整的属于你,王耀,你不止是我这一世的救赎,我能感受到我的灵魂都被你牢牢掌握在手里,无处可逃,也心甘情愿。”

     

     

     

     

        五. 彼岸花开

     

     

        “王耀啊王耀,”阎罗王这样呢喃着,双手抚上额头不住的摇头,“你怎么这么任性。”

    他不断翻阅着判官送来的书卷,思考着这事到底该不该答应,而令他头疼的当事人却坐在一旁悠闲地喝着茶水,茶是他亲手制作并送给阎罗的,熟悉的味道让他想起他的私人小屋,和前不久才发生的事情。

    自一千年前还在山中隐世的时候,他就时不时为地府做些小事情,在鬼门开启维持着鬼魂的秩序,平日里对付些难缠或暴走的魂魄,还有人间爆发战争和疾病的时候,地府的人手总是不够。

    一来二往,和地府大多数人也是熟悉了不少,尤其是断桥边的孟婆,喜欢讲些笑话讨女孩子开心的白无常和总是不苟言笑的黑无常。所以他包藏了阿尔这个小魂魄七年而不被地府这群人怀疑,或者他们早就已经查到了,但是没有向王耀询问过半句。

    阿尔未能经历过丰富精彩的人类生活,所以他心甘情愿的在奈何桥走过一遍又一遍,将苦涩的孟婆汤一次又一次的喝下去,带着自己全部的记忆,从与王耀第一次相识的那一世,到刚刚结束的那一世,坐在忘川河边生长旺盛的彼岸花丛旁边,细细的回忆,摘选出那些与王耀相处的片段,换坐到三生石前,再品味一遍,然后继续下一次轮回。

    可是不知从何时开始,应该说从哪一世开始,他在彼岸花旁坐的时间越来越久,神情越来越诡变,迈向奈何桥的脚步越来越缓慢,反倒将更多的时间投放在忘川河水上面。

    他在想着要不要跳下去,跳下去忍受上千年的煎熬与等待,然后他就可以和他所爱之人相遇了。可是他终究还是没有跳下去,他清晰的记着那个人并不是人,不会接受天道的轮回,即使他在河底呆上万年,他也不会和王耀相遇。

    就像忘川河边盛放的彼岸花,本就身处地狱,花与叶要怎样才能相见?

    百无聊赖的在河边向前走着,刚刚有个鬼差来告诉他,奈何桥上层已向他打来了门,他随时都可以过桥去转世。阿尔只是向他点点头说知道了,但向前走的脚步仍不停下,鬼差不知如何是好,只是看着阿尔的样子太过不一样,怕是让自己办坏了事情,于是飞奔着去找黑白无常。

    王耀打破了与太阳神之间的约定,所以他将要同其他所有除人之外的所有生灵一样接受足够的天劫,然后升入神界。王耀作为天地间古老的稀有神兽之一,早被各类大神邀请过,但他不愿,所以想办法逃离天劫,也就断了自己的飞升之路。

    在经历几世天劫之后,他又寻到了另一个法子,便是地藏菩萨。虽说从山间转移到地府都是躲避不假,但习惯于孤独的人不会介意,欣然接受了邀请留在这里做个无位无职的散人。看着来来往往各色的人,听着多彩多姿的人生经历,也一样让他流连忘返,更何况,他的朋友大多在这里,也不会过于无聊。

    不过他没有和大多数人一样选择在各宫定居,只是在忘川河对面,距离奈何桥比较远的地方自己动手做了一个小木屋,以便及时处理未过奈何桥的鬼灵发生的一些意外。开辟了些地方种植自己的喜欢的植物,顺带设了结界不准小鬼们或者从黄泉路大老远跑过来的魂魄闯入他的专属领地。

    几十年来相安无事,但这次却被闯了。

    一个耷拉着脑袋的人一步一步的朝他的房子走过来,明明已经进入了他的结界却像毫无感觉似的,轻松的如同仿佛那结界不存在。王耀说不上生气,只是怀疑这里的环境是否限制了自己的某些法术使得他的结界不再生效,但下一秒,金黄色的头发随风微微飘动,他才终于意识到,从一开始,他的所有法术就对一个人不起效果。

    于是他就站在原地了,他意识到自己失信了这一世,准确的说他没有预料到这一世的阿尔竟这么早就结束了生命。他看着他朝自己走过来,已经距离很近了,对方仍未注意到他。王耀纠结是否应该躲开,还是应该面带微笑的冲他打招呼。

    直到阿尔不经意抬头看到了他,眼神中的光芒开始慢慢充盈了光彩,先是惊讶,而后又是惊喜,裂开嘴笑了,毫不怀疑的朝王耀跑过去。一直跟在他身后的黑白无常此时已经傻了眼,他们看到金发的男孩子跑到王耀面前,紧紧地抱住了他,然后强硬的吻住他的唇。白无常收起接近脱臼的下巴想要上前教训一下那个不知天高地厚到敢对王耀大人放肆的小子,却被黑无常及时拉住。

    “王耀大人回应他了,我们还是不要打扰的好。”

    他们离开之际,黑无常再次回头看了一眼,王耀正在尝试着推开他,但是那人力气有些大,再次将两人的距离拉近,手托着王耀的后脑勺丝毫不想与他分开。

    耳边传来阿尔的哭腔,诉说着他的懊悔和思念,他说他早受够了世间的是是非非,他想留在王耀的身边一刻也不分离。王耀再也不想维持所谓的天道,说开了他早已打破了所谓的规则,人妖,或者鬼妖,相爱了。

    王耀还是慢慢的分开了彼此,阿尔的技巧算不得熟练,他喘着粗气,将额头和阿尔的相抵,他看到阿尔在笑,他也跟着笑,心中说不出的轻松愉悦,似乎活了四千年也就唯此一件事是他真正渴望的。

    “先生,让我留在你身边。”

    “好。”

     

    “王耀,”阎罗王擦擦额头上渗出的汗水,随手在桌上拿起一本生死簿当做扇子扇着风,他看着王耀,眼神里充满了疑惑。

    “这小鬼你是在哪里捡来的,他并不在我的管辖范围。”

    阎罗的一句话让王耀傻了眼,阎罗纯黑色的双眼在纤瘦的脸颊上坚定自若,不像说谎的神情。王耀心中存了很多疑问,不过仔细想想,当初在山上初遇阿尔的时候,并未听任何鬼差汇报有什么差错,而且阿尔是他送来投胎的,只是理当重复轮回。

    “罢了,这小鬼留下就留下吧,我给他随意出入地府的权利,反正有你在不会出差错的。”阎罗手一挥将桌上杂散的书页全部叠排到一边,一手搁在桌上拖着下巴,一手无聊的摆弄一块石牌,随后将它丢给王耀,“欠我一个人情哦!”

    阿尔来自何方并不重要,至少阎罗是这样认为的。他与王耀相识多年,交情也不错,他了解王耀的性格自始至终都是平淡的,仿佛这世间没有什么事情让他的脸上产生情感的波动,直到一千年前,他意识到王耀找他解乏的次数越来越少,反复询问也不知道其中缘由,倒是他的表情开始丰富了起来,有了喜悦和担忧。这种变化没有持续太久,王耀打破了约定重新进入天道轮回,接受天劫度化的过程。阎罗终于忍不住开始调查跟踪他,怕王耀不小心会误入魔道,渐渐地事实真相浮出水面,其实王耀只是按照约定去见一个不断转世的人类罢了。

    所以当王耀走到他面前跟他讲那些他与小鬼相识的点点滴滴时,阎罗故作诧异:他们相遇的悸动,安慰他走出相貌的阴影,陪伴他解决难处理的罪犯,帮助他走出沙漠的死路,花楼一夜旖旎不过只想帮他找到一生该做的事情,直到身为道人的阿尔替他受了那一道天劫......他愿为好友贡献一处避世安身之地,自然也愿意接受好友这段看似不该的爱情。

    阎罗略带无奈的笑笑,随后又觉得轻松,“说什么不该,既然有黑白无常,这地府还有什么不能容纳?”

     


     

    王耀阿尔弗雷德金钱组APH米耀黑塔利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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